周默

离开前用尽热爱

【黑卷黑】致恩佩罗耶林

*冬天时的旧作了,思来想去还是要补个档。

 

*本文为JUSF周存的歌曲《致恩佩罗耶林》的印象文,借用普路同和埃已之名。真的ooc,全都是我自己脑补。


 

*字数5500字,可以单独阅读用作安利。


 



 



从苦难中挣脱而出的骑士立于深渊之上,从下方仰望着他的是王国的子民。


 

他们都曾听过他的名号,而今他们为他欢呼。他们无从理解骑士的深渊和挣扎,但他们仍为骑士重新出现在天光之下而兴奋,他们向他致敬。


 

而骑士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驻不过片刻。骑士向他们点头致谢,随后深呼一口气——


 

骑士裹紧了失而复得的荣耀,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所有强者宣战,就在他现身的下一刻。他在所有的民众面前、在神明的审视下承诺,若有人能击败他,他将拱手送上那人想要的、他给得出的一切。


 

骑士的宣告是个诚难拒绝的邀请,却也更像是挑衅。有幸在他名单上的人们都知道,子民的爱戴于他们无用至极,维系彼此间的友好往来才是生存乃至攀至顶峰的正道。那么骑士又有什么目的呢?他欲挑起争斗,但却没有任何可预见的收益。他们感到这位受尽苦难的骑士捉摸不透,而后者对此毫不在意。


 

这位一举将所有该笼络亲近的人推向对立面的骑士,专心等待着任何人的回应。


 

 


 

 


 

骑士登上山巅,俯视远处的落日,它为他的双瞳染上光辉。


 

时至今日他仍感到困惑,尽管这样的结果正在他意料之中。


 

——至高的神明为人间定下简单但公平的规则,所有人都会在年幼时聆听到相同的教诲。


 

“若你手持武器并自诩强者,你该以武自荐”,那教诲如是说。


 

这套规则的统治下至平民百姓和奴隶罪囚——尽管后者仅能在角斗场上得到九死一生的机会——上至王公贵族,国王亦在此列。


 

现在王国的骑士长之位空悬已久,其原由正是当年还未即位的王子突发奇想,隐姓埋名混进了骑士中,并在对战中未尝败绩。直到他们要授予他这一荣誉与实权并存的职位时,当时的王子、如今的国王才不得不终止这场将被臣民称颂的闹剧。自此之后已是十五年,仍无人敢称自己能超越国王当年的英武。是以骑士长的职位仍然为那王座上杀伐决断的人保留着,这个故事时至今日仍是无数人传颂的佳话。


 

而此时骑士给了所有人另一个机会,只要打败骑士,他们将取代骑士得到赫赫威名、子民的簇拥、世人的承认,还有原属于骑士的权势金钱唾手可得。那胜利者甚至会被写入吟游诗人的歌谣,诗人在渲染他得到的巨大战果之余,不会忘记描摹他击败显赫一时的骑士时那勇武的身姿。


 

况且,打败骑士远比此前更容易得多。被陷害从高位跌落的骑士元气大伤,而现在,他的实力并未随着财富和名誉尽数恢复。这些,曾经和骑士把酒言欢的人们不会不懂。


 

如此巨大的好处不诱人吗?几乎不存在的落败风险值得考虑再三甚至为之却步吗?


 

是骑士先做出的邀请,古老的规则给予他们再正当不过的权利去接收这一切。骑士清楚那些强者并非不慕名利之人,也绝无过多的怜悯之心。


 

骑士甚至盼望有人能在诸神之下夺走他应允的一切。但是半月过去,依然无人回应。


 

 


 

 


 

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,国王的贴身侍从正在寻找骑士的路上。他于三日前、骑士宣战的消息传入皇城的十日后出发,带着国王的亲笔信札。他一路南下,依着国王的授意,沿途询问了他遇见的所有酒馆主和吟游诗人。


 

在留下一路的行踪传言后,他将在第二天探到骑士的住处。其后的傍晚,骑士回到酒馆的客房时,他将一眼看到赤红火漆上张扬的金色纹章。


 

人们的窃窃私语会在侍从的身后慢慢发酵,这也正是他此行最大的意义。


 

而骑士则会在读完信后立刻整理好行装,起身赶往皇城。


 

 


 

 


 

侍从赶回复命的第二天,国王在朝臣面前宣布自己将亲自迎战。


 

群臣哗然,流言蜚语也正在这一天传到了皇城。


 

国王宣称自己是为这座王国迎战,但这几乎是众人听过的最荒诞不经的宣言。


 

     这个国家需要它的国王做什么?他应该果敢坚定,他的命令应该迅疾而不可违抗;他应该玩弄权谋,平衡各方势力,保证官僚系统运行无虞;他应该残忍冷漠,当敌国在他的威胁之下;他也应该宽厚仁慈,当他的决策正对着他宣誓保护的平民。而这些,国王向来都做得很好。在他的统治下,王国繁荣兴盛,无人胆敢觊觎。


 

     但这一切只能令他此刻的所作所为更加无法原谅,因为它们正证明他不可能不懂,一个国家拒绝拥有一位轻易涉险的国王。


 

当骑士踏入城中之时,他听到了民众纷乱的低语,那和国王耳中的声音如出一辙。


 

国王对此并不在意。埃已绝不会杀死我,他想,若说他会误伤我,倒不如去忧虑我会在行猎时失手害死我自己,那听起来倒还更有可能。


 

骑士对此并不在意。普路同才是正确的,他想,他出战正是为了他的王国。


 

 


 

 


 

当骑士迈入正殿,国王已经在王座上等待他多时。


 

高大但因此而显得空荡的室内,一片死寂令空气冰冷得不合常理。守卫们注视着骑士沿着长毯走向王座,在他停下之后,他们的视线也随之停滞。


 

骑士对此恍若未觉,他只管抬头看着在那冰冷王座之上坐出了舒适姿态的国王。


 

长久的安静令侍立的人们感到难堪,国王的侍从踌躇半晌后终于怒喝出声。


 

“放肆!你——”


 

国王对他投以不悦的一瞥,因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,正和爆发时一样突然。王座之上传来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,然后,国王命令所有人都退下,只留国王自己和静默站立的骑士。


 

 


 

 


 

“他是我最信任的侍从,给你递信的也是他。”待其他人全部离去之后,国王方才开口。


 

“他总不能是因此才受到你的宠信。”骑士在因此两个字上用了重音。


 

国王则笑道:“他不是,我绝不会因此而赞许他。但也怪不得他或者我,毕竟此前他从没遇到过有人拒绝行礼。”


 

“而我作为你的对手,根本不必把你当作国王。”


 

“是啊,谦卑也好,傲慢也好,你要怎样对待我,该由你自己定夺才是。”


 

骑士摇头,“这又不用你向我解释。”随之又道,“你却是和从前没有差别。”


 

——如果这句话有其他人听见,他们一定会认为它是个不太高明的奉承。在权术中浸淫多年后,国王在上位者的威压之下更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鸷。现在的国王即使不着意施威,也已甚是令人生惧。这样的气质和年轻时的他,意气风发的王子抑或英武无双的新王,都绝无相似之处。


 

但骑士另有所指,因此国王也坦然地受下:“你已经执着如此,我当然也该坚守。”


 

“那么现在——”骑士的话说了一半又停下,因为他看到国王缓步走了下来,和他相对而立。


 

国王直视着他,双手解下身上华贵但累赘沉重的披风,然后一扬手把它甩落到远处的墙角。这时,另一个不属于这场对决的象征也就变得更加醒目。


 

骑士此刻才注意到,国王戴着的不是平日那顶镶银嵌宝的沉重冠冕。这顶王冠用软薄金片打造,仅仅嵌了几颗聊胜于无的红宝石,简陋而崭新。


 

国王捕捉到骑士的视线,随即淡淡开口:“原本今天我什么都不想戴的,但他们觉得这是对王国的侮辱。所以我准备了它,至少它不会拖累我。——当然,现在只有你在,我可以摘下它,但那没有意义……我的王国已经腐烂到了这种地步,不是吗。”


 

骑士了然:“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……你下战书的时候该是刻意拖延了吧。”只要有任何一个人选择应战,他也就不会收到它。


 

国王对此的回应则是,“不过也好,作为我自己,我很期待和你的一战。”


 

这话很像是开战的信号,骑士将手扶到了长剑的柄上,等待着国王抽出他腰间那把随王位世代相传的宝剑。


 

这时国王却又再次出声,像在和久未谋面的骑士闲聊:“这些年来政事繁忙,我已经许久没有握过剑了。”国王的确养尊处优,但心神却也比常人消磨得更厉害。


 

“所以你我还是势均力敌。”势均力敌,骑士有意用了这个词——年轻的骑士败于王子之手时,一向狂妄的王子曾出人意料地这样评价他。


 

而现在世事流转,仿佛不可能再次出现的判断又有了用武之地,赢来国王半是理解半是自嘲的一声轻笑。而瘦削的骑士随他一起笑,大概是在笑难以回避但无足轻重的难解宿命。


 

 


 

 


 

对决结束后两个人都站着,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。


 

在这一战被宣告成立时它便注定不会有多么重大的意义,国王和骑士都明白,要恢复古老的规则,这绝非上行下效能够做到。


 

因此这不过是他们追求极致的一战,酣畅淋漓、心惊肉跳,但也仅仅属于他们。真正的战争将在这之后展开,他们作为其中一方仅存的战士,决不允许在战火蔓延之前受伤。


 

骑士收起长剑,看向同样勉强立着的国王。后者的目光渐渐褪去了热切,它开始变得悲哀,像是想要竭力阻止他走出这座宫殿、继续他的命途。


 

“我知道该怎样做。”骑士说出的话语近乎宽慰,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一句。


 

但这话却是真的,在一个明显不合理的时间收到国王的信函,再加之一路上听到的传闻,他已经明白国王的考虑为何。国王在确定了没有其他人回应骑士的宣告之后,决定为这一战之后的事情布局。他要让骑士和国王的一战在口耳相传中举国皆闻,他要告知人们国王和骑士仍然是古老规则的信徒,他同时也要赋予骑士为他而战的资格——即是骑士长之位,那表面上为着国王昔日的英武,实则是为国王的威势而留的象征:为实现这些目的,混淆视听是最好的办法,无论胜负如何,世人都将以为是骑士打败了国王,而骑士长的称谓则是他赢得的战果。


 

国王似乎认定了骑士会追随他,而事实正是如此。国王似乎认定了骑士会容忍这一默示的误导,而依然,事实正是如此。


 

骑士当然愿与国王同战,即使手段难称无上光明。


 

“埃已……”国王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迟疑。


 

“怎么?”


 

“试探这个人世的人是你,但是将挑起战火的是我。”


 

“没错。”


 

“我甚至没给你选择的机会?”


 

“因为你知道我的选择会是什么,而你是对的。”骑士叹气,“你现在只是不忍心了,我的国王。”


 

“埃已,之后我们要面对的,比起把自己的一切当作筹码去试探要艰难得多。”他们将面对漫长而折磨人的现实,那远非在顷刻之间输掉人生所能比拟。这场战争中没有豪掷,一切都将旷日持久。而刚刚重获荣耀、得以喘息的骑士即将投身其中,虽然能令骑士满意的献身方式其实只是慷慨赴死。


 

“我明白。”


 

骑士向来不会安慰人,他的目光开始随着绞尽脑汁的思索四处寻觅……然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披风之上。


 

电光火石之间,骑士理解了国王此时的软弱,因为他也已几乎被相同的感情吞没。


 

——高高在上、阴沉精明的国王把他的心用黑曜石封死,但在其中咬牙硬留下了一簇曾无遮无拦地燃烧在他心里的火焰。那火焰外人皆不得而知,骑士却能因同质窥见。当骑士重又出现、与他尽兴一战之时,他放任了那摇曳的火苗烧成烈火,任由它冲破束缚、顷刻燎原。


 

但骑士和国王的交战结束之后,他还能再把压抑了十数年的烈火封回去吗?


 

他能,因为他不得不如此。在随后的这场战争里,骑士要在出鞘的长剑之外额外使出权谋周旋,尽管他无疑会因此感到憋闷。而国王……


 

国王将以华贵披风为战袍,手中权杖为利剑,他的宝剑不必也不能再出鞘了。


 

为了实现对剑的信仰,他被要求放下手中的剑,而那也许就是永远。


 

骑士几乎替国王感到窒息,他开始感觉自己是如此残忍,他竟不顾那灵魂还要继续生活在地狱,领着压抑的灵魂造访天堂。


 

他走向角落拾起那价值连城的国王的囚服,接着为国王围上它,又整理好系带。他们的目光在咫尺间相撞,相类的悲怆却奇异般地相互消解。


 

“还自责吗?”骑士低声问。


 

国王笑着摇头。


 

“那就走吧,我的国王,战争开始了。”


 

“早已开始了,我的——骑士长大人。”


 



 



 

【番外】


 

    “埃已,你在皇城外听到过什么轶闻吗?”


 

    “我以为我的国王不是个热衷于秘闻的人?”骑士嘲笑了他的国王,但也没拒绝他的要求,“我听到有位手持战斧的角斗士接连赢下九场决斗,但在即将获得自由的下一场力竭落败。”


 

    国王“唔”了一声,“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吉祥的预兆……让我猜猜,我坚毅善良的骑士设法厚葬了他?”


 

    “不,”骑士否认了这个猜测,“听酒馆里的人们说,他的尸体被一位观众拼死带了出去。”


 

    国王对此暂无话语回应,而骑士又接了下去:“他们说那位观众冲出座位的时候,他为角斗士写下的乐谱尽数飘散在空中。”


 

    半晌,国王轻声询问,“还有吗?”


 

    “路过港口时我听闻,有几位居民将遇见的巨大蜘蛛推落海底。”


 

    “他们倒很明智,再凶猛的蜘蛛也无法在深海生存。”


 

    “可是我的国王,有位年老的渔夫不这么想。他说在他年轻时,那片海域有位借八足章鱼之形存在于世的神明,祂能够生死人肉白骨。”


 

    “他认为,那位神明若还在海下,祂有可能救起那蜘蛛?”


 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
 

    “那就是领主要忧虑的事了。”


 

    骑士有一刻的停顿,而国王安抚道:“如果领主和他的臣下竟不能知晓你一个过路人都能听闻的事情,那是他们的失职,我自会惩罚他们。”


 

    “我相信你。”骑士如是说,“还有,我听说有位杀手对他的组织反戈相向,组织的驻地血流成河,他自己也死在了那里。”


 

    “这又是为什么?”


 

    “听说他是和搭档共同叛逃,但后者没能活着出去。他躲藏了许久,但最终还是孤身闯回组织,大概是要为搭档复仇。”


 

    “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消息呢……埃已,如果我也死了,你会怎样?”


 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。”骑士沉吟许久后方道,“可是我的国王,你该睡下了。”

评论

热度(46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